无解
我上高中时很胖.
尤其在高三,压力,睡眠,情绪通通来袭的情况下,暴饮暴食,体重达到了一百五十斤.
异样的眼光,无尽的嘲笑。
毕业照拍完那天,大家都扎堆在校服上签名字,我孤独的坐在角落无法去簇拥这样的热闹。
我拿着杯子出去接水,路过的人群一哄而散,大喊胖子来了。他们唯恐避之不及,我埋着头,极力降低存在的路过。
“你……可以给我签个名字吗?”
门口的少年逆光站着,在我恍惚之际,他穿着满是签名的校服走到我面前蹲下,身上混着洗衣粉和阳光的味道.
我愣了几秒,才颤抖的拿起他递过的笔,签上我的名字,然后看着他笑容灿烂的回到属于他的群体里,“不愧是周珩,也只有你敢靠近那个大胖子了。”
原来我是他们打赌输了的惩罚。
人生并不会像小说那样,有惊奇的际遇。
离校那天,我扯下留在班级留言板下的那张“去北方看雪”的纸条,没有人在意一个胖子想去上大学的理由。
我将纸条对折,发现背面有着一排逐渐淡掉的字迹,我和你一起。
我不敢笑,不敢露出半点高兴的神色,拿着纸条比对留言板的笔迹,最终停在周珩的纸条上。我的欣喜连一秒都来不及维持,便被涌来的一群人打断,他们嬉笑着拿走我手里的纸条,将我潜藏多年的心事粗鲁的剖开示人。
胖子是不会有人喜欢的,因为胖,也没有喜欢人的权利。我看着周珩一脸晦气的将纸条撕碎丢在垃圾桶里 ,嘟囔道:“哪个崽子仿爷的笔迹?”
这似乎是个笑话,在我尴尬狼狈的神色下一笑了之。
由不得我伤心,匆忙奔向高考。
我没能考上大学,没能去北方看雪,跟着父母卖鱼潦草的过完这一生。
周珩高考过后没过多久就失踪了,我再没见过他,哪怕一面。
很多年后,父母养鱼的池塘被房地产征收,工程队浩浩荡荡的抽水填充,却从塘底挖出一具腐烂的骸骨。
我和父母以嫌疑人的身份被带到警察局,听见父母紧张的用词,以及周珩父母的哭嚎。
无从知晓周珩的死因。
回首,竟死了二十年。
我的伤也疼了二十年。
二十四小时的审讯关押结束,我踏出门见到阳光的那刻,周珩父母冲来拉着我撕扯。
他们笃定一定是我,一定是因为我。
我其实见不到光了。
我笑着说:“你们的儿子不该死吗?你们真的不知道他对我做过什么吗?”
没有答案。
我又重新坐回审讯室,听见警察介绍周珩的基本信息,听见他问我。
“你为什么要杀他?”
是的,在他填报完志愿的第二天晚上,我约他到我家鱼塘,亲手将他推了下去。
为什么?因为我跟他表白让他恶心于是被逼跪下,挨了他们轮番而来的巴掌,因为我全身上下的烟头烫伤印,因为我的喜欢随之而来的huang谣,每个我想自杀的原因里都有他。即使在高三他突然良心发现不再折磨我,试图弥补我,对我好。可我的灵魂仍旧因此残缺,久久无法痊愈。
我只想好好读书,去看看北方的雪,却也要因此,在高考前一晚,挨一顿他们的打,并且没能按时参加高考。
周珩没动手又怎么样,一定都是他的授意,他那么擅长装好人,在老师同学面前都是一副好孩子的模样,肯定也用这副面孔骗我,跪下给我道歉,送我去医院,求我不要死。
我怎么会原谅他。
我在他填完高考志愿,就约他了。他似乎完全不担心我会对他做什么,可笑的是他还买了花,说祝我毕业快乐。
不能快乐了,以后都不能了。
我找到唯一能快乐的方式就是将他推下池塘,看他挣扎,却不求救,扑腾着露出水面的每一眼都是愧疚。如同我高中三年悄无声息的接受伤害。即便这是错的,即便我因此永处地狱,无法超生。
我没有因此得到解脱,三年来的伤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,我的喜欢是错的。可我的记忆一直背叛我,不断重复那个樱花树下给我递糖的少年的场景。
我昂起头,不卑不亢的看着面前的警察,我不能让任何人看见我曾害怕过后悔过。
警察坦然的看着我许久,说:“我们从周珩父母那里了解到,周珩曾不顾父母反对,报了北方的一所大学。”
眼睛一下子掀起千重影,什么也看不清,心口的绞痛似曾相识地反复出现在告白后的每个夜里。可我恍惚看见,周珩穿着那件被我签名的校服冲我笑。
真可惜,我已经不想去看北方的雪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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